【铁虫】暗流(一发完/HE)

二战AU

涉及感情很少

我终于填完了这个坑



  【1941年10月7号,这是将我平凡人生转折的一天,我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导师,并与一个时代最出色的伟人们开启一个新的世界。即使之后我双手沾满鲜血,良心受遣,但我从不后悔,那天在雨中的追寻。

  

  ——彼得帕克1996.07.05】

  

  纽约的天空很蓝,天上也没有飞机留下的一道道尾迹云,这和1939年便已经彻底开战的欧洲不同。哈利在信里告诉他,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去防空洞的日子太不好过了,不管他父亲怎么安抚,今年他都要从英国那个鬼地方回来。彼得揉了揉仰头许久有点酸痛的脖子,准备从屋顶上爬下去上课。

  

  “嘿,彼得!你又在屋顶上!”隔壁的奈德碰巧出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今天下午你还去打工吗?”奈德问他,他们俩一起找了个餐厅打工的活,毕竟战争年代能让大家提起兴趣来的大概只有温饱了。“老板说你再请假这个月的工资就别要了!”

  

  彼得在离地面还有些距离时灵活地从梯子上跳下来,他在裤子上拍了拍手,“今天下午我有课,这个老师讲得很好我不能不去,抱歉奈德。”

  

  奈德撇了撇嘴,“那我就再给你找个理由吧,你也没少干。”

  

  彼得谢过奈德,骑上自己老旧的快要散架的自行车往学校去了。

  

  彼得是哥伦比亚大学化学系的学生,当初他收到学校给他的录取邮件时,几乎高兴地跳到天花板上去,而他那一向坚强的婶婶,白天与他一起买了个小蛋糕庆祝,深夜里却抱着叔叔的遗像坐在炉火旁流泪。然而喜悦过后又是哀愁,学费虽然有奖学金的支撑,但战时一切物资都紧俏,资本家们从不屑于给自己披上伪装,物价飞涨,婶婶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支撑这个小家庭,彼得一边打工缓解经济上的压力,一边完成自己的学业。

  

  今天下午他要去上的并不是专业课,而是物理专业的热门课程。起因是一次他和自己的室友无聊到比赛谁的老师更厉害,室友口中那个留着山字胡的,衣着精致,耀眼的如同明星般的教授让他十分好奇,于是他跟着室友去上了一次课,那天之后他就在自己的课表上私自添了一笔。

  

  彼得赶在上课前几分钟混进了教室,他的老伙计被他扔在教学楼旁的灌木丛里。他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准备认真听课。果然在上课铃响起的前一刻,教授准时地进入教室。

  

  他是个很精致的人,从他不菲的穿着上就能看出,脚下的牛津鞋擦得锃亮,唇边的胡子也修饰得干净利落。他的眼眶很深,睫毛比常人要纤长,棕褐色的眼睛像是一块透明度低的琥珀。托尼斯塔克,彼得托着腮看他看得入神,拿着笔不自觉地写下他的名字。

  

  斯塔克教授的课一向讲得生动,两个小时的时间甚至都感觉不到流逝。下课铃响起,教授十分巧妙地结束在一个引人好奇的话题上,彼得想或许这就是他的课堂堂爆满的原因。他快速地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从后门追了出去,他想他对刚才教授提起的大规模武器有些想法。

  

  只过了三个小时不到天就阴沉下来,甚至下起了雨。彼得没带伞,他看着教授撑起他那把优雅的黑伞,毫不停留地往校门口走去。他戴上兜帽,小跑到灌木丛里骑上自行车。

  

  “斯塔克教授!”他的脚蹬得飞快,雨水被风吹到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靠着那把黑伞来确定对方的位置,好在教授听到他的叫声停了下来。

  

  他灵活地跳下车,一手撑着车把一手擦了擦流到眼里的雨水。斯塔克教授抿着嘴角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轻轻漏出一丝笑意,“还有问题吗?”

  

  彼得注意到他把雨伞往自己这边移了一下,正好遮住了打在自己身上的雨水。“呃,是的教授,您刚刚在课上提出的利用核裂变释放的巨大能量来制造武器,是真的吗?”

  

  教授从他茶色的镜片后睨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隐去,彼得能感受到他突如其来的冷漠。“那仅仅是个构想。”他迈开步子,皮鞋踩出一朵朵水花。

  

  “但是您提出来了,是不是准备着手研究呢?”彼得推着自行车跟上他,对方虽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依旧没有甩开他,保持在一个他可以跟上的速度。

  

  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我课上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我们现在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铀235的制取?”教授点点头,显然不指望他能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答案。

  

  彼得咬了咬嘴唇,他的想法在脑海里翻腾了很久,“就是……铀235和铀238的化学属性很难区分,如果化学方法做不到,那么物理方法呢?”

  

  教授一下停在了原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彼得,“我记得你不是物理系的学生。”彼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刚才没停住脚步,现在半个身子都在雨伞外面,雨水顺着伞骨流到他的外套上,现在感觉左半边肩膀都是冰凉的。

  

  “对不起教授,我是化学系的,但是我是认真的,它们两个的化学性质我能倒背如流,真的相信我!所以我觉得可以从物理方面来解决,它们的质量上有区别,如果让他们改变形态加以运动,说不定就可以把它们区分开。”一口气把自己的设想喊了出来,彼得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蠢爆了,如果他现在骑上自己的自行车跑掉是不是留给教授的印象不那么差?

  

  男人眯着眼看着他,彼得吸了吸鼻子,他感觉斯塔克教授比这个阴雨天还要冷。

  

  “那群老家伙也是这么说的。”男人微笑起来,仿佛刚才阴沉着脸的人只是彼得的错觉,“你去过旧金山吗?”

  

  彼得觉得话题跳得有点快,“我还没出过纽约。不过我想我也不能去……”

  

  “你不会后悔的,明早我去接你,答应的话你未来两年的考试都不用发愁了。当然就算你拒绝我也当做没听到。”不知不觉他们两个走到了校门口,一辆奥迪早已停好,穿着定制西装的管家举着黑色的长柄伞为教授打开后排的车门。

  

  斯塔克把伞交给管家坐进后排的车厢里,“记得明早不要赖床。”想了想又让管家把雨伞递给彼得,“不要感冒。”

  

  等到车子驶去还溅了彼得一裤子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未来就这样被决定了。

  

  彼得一宿没有睡好,他告诉婶婶他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跟着教授做项目,婶婶高兴之余还不忘嘱咐他不要给老师添乱。然而他心里忐忑,除了目的地是旧金山之外他对此一无所知。他说可能要去很久,因为教授也不确定项目能多久。婶婶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他是这个世上她最信任的亲人。

  

  第二天一早彼得开门去拿报纸,然而门外却站着一个身形粗犷的男人,个子不高,鬈发,笔挺的西服下隐藏着爆发的肌肉。他挑剔地看了一眼彼得身上穿的就睡衣,“彼得帕克?”

  

  彼得张了张嘴,“是的,先生。”

  

  男人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推进屋里,“斯塔克先生让我带你过去,我是他的司机。带上行李动作快点。”彼得暗暗吐了下舌头,回屋换下睡衣,拿上收拾好的小箱子轻轻把门带上。他给婶婶留了一封信在餐桌上,希望她起来能看到。

  

  彼得捂着嘴偷偷打了一个哈欠,现在车开的方向不是去学校,他刚刚问过司机先生要带他去哪,结果对方无情地戴上了墨镜,他只能闭上嘴无聊地看着窗外。

  

  他没有想到斯塔克居然这么富有。他的司机带着他走到停放的私人飞机前,“先生在上面等着你。”彼得拎着自己的小箱子爬了上去,这个年代飞机虽然早已投入战争,但对他这种平民来说可能是一辈子摸不到的东西。

  

  “日安,教授。”斯塔克教授靠在座椅上享受着他的早餐。

  

  “吃过饭了吗?”他抬起眼来看他,彼得看着对方的高糖甜甜圈本想拒绝,但是肚子却叫了。教授笑了一声,管家给他端上一份经典的美式早餐。“谢谢。”彼得对管家道谢,对方微笑着说:“这是我的职责,帕克先生。希望在旧金山的日子,先生不会给您添麻烦。”

  

  彼得疑惑不已,教授抿着嘴不说话,只是略带不爽地把擦过嘴的手帕扔在桌上。

  

  或许是第一次坐飞机太兴奋,彼得的脚踏上旧金山土地才后知后觉地晕机,然而干呕了两下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煞白着脸。管家没有跟着他们下来,彼得回头看他的时候,看到这个头发有些虚花白的老人对着他们鞠了一躬。

  

  斯塔克教授依旧没告诉他这次带他来做什么,他们沉默着上了一辆军方的车,迎接他们的人都穿着军装,配着军衔的徽章。彼得觉得自己紧张得想吐,教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车停在了一处庄园的门外,警卫要求他们下车检查。彼得的行李箱被打开,里面的每件衣物都被翻了一遍,个人用品甚至是牙刷被扣下,他问为什么,对方只告诉他庄园里会提供一切用品。而空着手来的教授就轻松多了,身上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

  

  守卫为他们打开大门就没再跟着,教授带着彼得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在一间会议室门外。彼得看着门把手,“教授,能告诉我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吗?”

  

  斯塔克教授把手搭上把手,“打开一个新的世界。”门被推开,皮鞋踏上地板上铺着的羊毛地毯。门外的阳光一下照进幽暗的屋内,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闪烁着细微的光。他跟在教授身后,一脚踏进这个所谓的新的世界,屋内烟草的味道弥漫,坐在会议桌主位的男人手里拿着烟斗,呼出的烟雾纠缠着上升,像是一朵朵云。

  

  彼得吸了吸鼻子,烟草的味道让他有点难以呼吸,但他却依旧睁大了眼,一眨不眨。主位的男人长着典型的希腊鼻,两条粗黑的眉毛,嘴边的法令纹令他看上去严肃又不近人情。海默,伯克利分校的物理系教授。周围或站着或坐着交谈的人们无一不是这个时代杰出的科学家。彼得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和这样一群人开启一个新的世界吗?

  

  “斯塔克。”海默打完招呼咳嗽起来,长期吸烟让他的肺不堪负担。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让他们入座。周围还在交谈的人们停了下来,视线交汇在他们身上。

  

  教授解开外套的扣子坐下。十月的旧金山比纽约温暖的多,那条经典格纹围巾随意地挂在他的脖子上,和周围穿着单薄衣服的人们相比,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个外地人。

  

  “斯塔克。”另一个声音响起,却带着挑衅,彼得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矮胖男人,眼神阴郁,碧绿色的瞳孔让他看着更加阴沉,手边还放着一个手杖。“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随便什么人你都能带进来?”他虽然一直盯着斯塔克教授,但是彼得知道他是在说自己。

  

  斯塔克保持着自己的坐姿不动,反嘲回去,“看衣服就知道了,他只是我的穷学生,你身后那位打扮精致得男孩就不好说了,小心犯法,泰勒。”男人握着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他身后穿着如同上层贵族的男孩涨红了脸,太阳穴的青筋涨鼓。

  

  “够了!”海默的烟斗在桌上敲出巨大的声响,“我想你们都清楚这次会议的目的是什么。”他攥起拳掩住自己的咳嗽,“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吵架上,我们要的是,国家的资助。”他的视线移到斯塔克教授身上。

  

  “资金。”斯塔克对上他的眼神,海默颔首。“我去谈,这也是G上校拜托我的事。”

 

        刚刚挑衅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海默没有关注他,“现在德国已经开始研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聚集大家就是为了阻止他们赶在正义的前面。但现在上面不同意这个冒进的行为。”海默停顿了下,他嘴边的法令纹显得更深,“38年的时候没人以为战争这么快又会来,然而39年整个欧洲就变成了绞肉机。刚过去20年啊……”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战争像一朵乌云一样笼罩在所有人的上空。虽然现在战火没有蔓延到美洲大陆,那么以后呢?彼得出神地盯着桌上的木质条纹。


  一个小时内海默交代了初期所有的事情,拿着手杖的男人率先离去,拄着手杖的他走路一瘸一拐,想必早年受过伤。斯塔克告诉他这是泰勒,热衷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研发,仇视共产国际,几乎看所有人不顺眼。彼得很惊讶,他以为在这里的所有人至少政见相合。但教授却摇了摇头,那是因为共同的敌人能让他们暂时放下成见。


  他们搬进了一个两居室的小套间,彼得没有去自己的卧室,他跟着教授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首先我要对你说一声抱歉。”斯塔克教授揉了揉眉头,“我没有向你说明情况就私自带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但是我招不到合适的人选,我需要一个助手。”他的拳头握紧又慢慢松开,“我们在和时间赛跑。而你是个天才,这个问题我在不同的年级提起,只有你,在时间截止的最后一天告诉了我一个合理的方案。”


  彼得在他对面坐下,他咬了咬下唇,“这会很危险吗?我婶婶怎么办?我会待多久?”


  教授直视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很危险,一旦计划通过审批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国家要求你一等一的忠心。你的婶婶会被派人保护起来,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你们依旧可以通信,不过要被信息过滤。至于待多久,这就看所有人的大脑了。”


  “如果我拒绝呢?”彼得梗着脖子,微抬着下巴,“虽然是我一头撞进来,但我也有拒绝的权利。”


  教授的眼神软化了下来,琥珀色的瞳孔带着哀伤,他的声音轻柔的像要飘去:“我会要求他们给你催眠,去掉你的这一段记忆。等你醒来你就回到学校了。”


  彼得坐了一会儿,慢慢把脸埋进手掌里,他没有哭,他只是想找个东西来支撑一下。他知道怎么催眠,服用LSD,艾伯特霍夫曼的杰作,他的课本上不止一次出现过这个。


  “你知道洗脑以后我会怎么样吗?”他的声音从手掌里传出来,闷闷的还带着些许颤抖,他抬起头来,没有泪水却眼圈发红,“我会情绪不稳,知觉障碍,像个疯子。”


  “对不起,彼得,美利坚的利益高于一切。”他听到教授向他道歉,可是他还能说什么,没关系吗。


  寂静在室内发酵,教授耐心地等待着彼得的回答。


  “您说过我的想法和那些人一样?”教授点点头,彼得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接受催眠,缺少了任何一段记忆都不再是彼得帕克。请保护好我婶婶,我愿意加入你们。”


  他拿着箱子离开小客厅,在进自己卧室前他停了下来,“您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告知我,但是您没有。”


  “愿上帝保佑美利坚。”说完门被关上,像是阻隔开两个世界。


  第二天早上起来彼得没有看见斯塔克教授,他给自己留了一封信,信上说他要去解决一些事情,大概一周左右,彼得可以加入气体扩散组进行工作,所有的资料都可以在他的办公桌上找到。


  彼得带着所有的资料进入了一号实验室。但是目前他们没有足够资金,实验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他们只能在纸上一遍遍验算结果,然后按照顺序排队进行试验。


  彼得从没想过自己能写这么多字,他用没了整整一捆铅笔,桌子旁的垃圾桶里摞满了小组成员用剩的铅笔头,每一次的推演他都用回形针归纳好,等着教授回来检查。


  他看着别的教授和助手一起工作,配合良好,井然有序,手里的铅笔不小心划破了草稿纸。


  每天的讨论他都默默地听着,记录下别人有用的发言,修改自己的计算。然而当他开口时,其他人都像看着下等人一样看着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科学没有国界,但是科学家有祖国和阶级。


  一周过去,彼得接到守卫的通报,斯塔克教授回来了。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放下手里的公式,像一只鸟一样冲出了一号实验室的门。他没有去想他们的争吵,他只是在独忍了一周的孤独之后,迫切地想见到一个自己熟悉,或者可以依靠的人。


  他在大门口看见了教授,他在接受守卫的搜身。看见他跑过来,斯塔克教授面带疲惫地冲他微笑。彼得不知道他在这一周里经历了什么,他的眼底有很深的青黑色,眼里充满血丝,胡子应该是刚刚才修过,匆忙中还刮破了下巴。他苍白着脸站在那里,像是被人剥了一层皮。


  守卫放行,彼得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步,他舔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欢迎回来,教授。”斯塔克教授把自己的帽子盖在彼得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如果这句话是在学校里说会更好。”


  彼得拿下帽子,目光追随教授的背影,即使经历了可怕的遭遇,教授的后背依然笔直。他小跑跟上去,“能告诉我您去做什么了吗?”教授没有看他,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等结果出来我会告诉你,我不希望你期望过高。”


  秋日的阳光照在走廊里,彼得却感不到一丝温暖,他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无非是项目的推行,资金的来源。他不敢去想为了项目的推进教授究竟做了什么。


  “你这一周有什么进展吗?”斯塔克教授换了个话题,彼得连忙回神,把自己的记录翻给他看。



  

  旧金山一年的温度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让人待在这里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1941年12月7日清晨,美利坚从悲痛中醒来。日本航空母舰搭载的飞机和潜艇袭击了珍珠港。


  罗斯福总统发表了“国耻”演讲。


  美国,正式宣战。


  大街小巷里,每一户人家,每一台收音机,都在吹响战争的号角。


  彼得恍惚地看着窗外栽种的天堂鸟,金色的展开的花瓣如同飞鸟,挣扎着想逃离这片战火波及的土地。


  “帕克。”


  彼得回过头,莱斯利叫他。他是个长着雀斑的红发男生,看上去年龄和他一般大,实际做海默教授的助手已经7年了。“你给家人写信了吗?”


  彼得把窗户关上,“写了,不过婶婶刚刚收到我上个月末寄出去的。”


  “信息过滤。”莱斯利理解地点点头,但他的眼神很焦虑。他的信到现在没有回音。莱斯利是荷兰人,虽然荷兰宣布自己的中立态度,但希特勒依旧攻破了荷兰国门。他一直跟着海默教授,免去了经历这次战争,但是他的家人还在那边。


  “会没事的,你们家没有犹太血统。”彼得觉得自己这句话带着血腥的气息,近11万犹太人在荷兰被屠杀,他却以此来安慰别人。


  莱斯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转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但从他笔下潦草的字迹就能看出他根本无心工作。


  宣战后,政府一下将他们推行的武器制造计划重视起来。得到了拨款,项目也顺利了很多。但是还不够,气体扩散法要求的资金数额太大,虽然有其他的方法在支撑,但恐怕它是目前最成熟的一项技术。


  资金到账的一瞬,斯塔克教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亲自开了一瓶年份好的红酒庆祝。今年的跨年夜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一起度过,但庄园里还是为他们提供了丰盛的晚餐。


  教授给彼得的酒杯斟上酒,但彼得只是节制地小抿了一口,毕竟明天起来又是新的战斗。


  教授喝了两杯,一言不发,眼神逐渐迷离。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进他琥珀色的眼眸,彼得恍然间以为他在流泪。


  斯塔克起身转向窗户,他投在地上的影子随着他的哼唱摆动。


  It's still the same old story


  A fight for love and glory, a case to do or die.


  彼得轻声开口,“《卡萨布兰卡》?”


  斯塔克教授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他的歌声越来越响,带着深情与痛苦。


  The world will always welcome lovers


  As time goes by.


  钟声敲响,1942年到来了。


  庄园里没有新年,彼得几乎是从一睁眼就投入到了大量的实验中去。实验室里所有人都忙碌着,屏息等着这次的提纯结果。


  突然,屋内被黑暗吞噬,灯熄灭了,机器嗡的一声停止了运转。所有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开始咒骂。


  “就差这么一点!为什么突然断电?!”黑暗中彼得依稀辨认出那是泰勒的声音。


  彼得的脚麻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从脚底到小腿都像在被蚂蚁噬咬一般。但他不敢乱动,生怕碰坏了什么仪器。


  门外传来脚步声,守卫带着手提灯打开了门,“抱歉各位,实验暂停。”


  彼得感到突如其来的一阵烦躁。有人忍不住大声质疑,“抱歉长官,我们明明得到了政府的支持,为什么还会在关键时候断电?!这时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


  然而他们得到的是守卫机制的回答,“战时一切物资供军方优先使用。”吵闹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门外昏暗的月光在地上裁处一个冰冷的剪影,守卫手中的煤油灯像是在燃烧所有人的希望。


  没有电,大家沉默地坐在黑暗里。海默背对着大家站在窗口,他手里从不放下的烟斗吸得更加频繁。彼得每听见他咳嗽的声音心都会揪一下。


  “他真是这么说的?”海默打破了安静,所有人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斯塔克教授揉着眉头,这几天的不眠不休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是的。是我没有让他们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要太责怪自己,托尼,我会想办法再给总统先生写信的。”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老人开口安慰他,他的头发早已灰白,长着一副典型犹太人的面孔。很难相信这个普通的老人就是爱因斯坦,如果不是那睿智的眼神,彼得一定会在人群中迷失他。


  教授勾一下唇角,不知道在嘲笑什么。


  接着又是一段混乱的日子,上面似乎在进行大规模的清洗。庄园里开始不停地有军方的人出入,再后来甚至出现了医生。


  然而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改变,每天都是进行精准计算和实验,天刚擦黑就被迫断电,一群人点着灯窝在办公室里写算式。彼得想这样下去自己的视力下降得一定很快,但能把反应堆结构设计好,失明也算不上什么。毕竟比起失明,前几天因为不小心吸入六氟化铀而导致器官衰竭而死去的士兵要更加痛苦。


  彼得站起来活动身体,外面正好一辆军车驶进庄园,他好奇地停下了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子停在了这栋建筑的侧门,那是彼得几乎不会涉足的地方。接着车门被打开,四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打开了集装箱的车门,从上拽下一个蒙着头的男人。男人挣扎着,但是一个人难以对抗四个人的力量。彼得惊恐地睁大双眼,然而这时四人之一突然转头直视彼得的方向。他迅速地贴到一边的墙上,动作太猛,磕得肩胛骨十分的疼痛,但他却不敢痛呼。明明隔了这么远,却感觉那个人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像是盯着猎物的蛇。


  教授被他撞到墙上的声音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彼得说完就后悔了,自己还带着颤抖的声音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


  斯塔克走进窗边,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彼得的幻觉。他唰地拉上了窗帘,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圈办公室的其他人。周围低着头工作的人都抬起眼来看他们发生了什么,接触到斯塔克的目光又迅速地低下头去。教授握着彼得的肩膀,“你要记得,不管自己看到了什么,忘记它。不要让你的好奇害了自己。”


  彼得慌乱地点头。即使教授不说他也会装作不知道,他需要为婶婶考虑一切。


  “我们很快就要搬去其他地方了。”教授露出一个令他安心的笑容,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


  但这个搬家的日子并没有如斯塔克所说马上到来。上面的清洗运动突然搬到了明面上,人人自危,一批又一批的人被换下来,武器制造的计划一直被搁置。彼得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只知道随着日历上的数字变化,G上校的名字从斯塔克教授口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一群人的永不翻身,换另一个人的辉煌,这就是政治。斯塔克这样告诉彼得。


  果然1942年9月,G上校上台。随着他的上任,原子弹制造被任命为“曼哈顿计划”,并成功将优先权升为最高级。


  这一年里,费米教授带领他们成功地建成第一座石墨反应堆,且达到临界。而根据情报人员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超越了德国的重水反应堆。


  彼得感觉正义的脚步越来越接近终点了。


  


  春日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彼得合上自己的小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陪伴自己许久的房间。


  “彼得,该上车了。”教授像来时一样空着手,但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去年来时那一身,只脖子上还围着那条格纹围巾。


  彼得默默跟在教授旁边,他们和其他几个教授是最后一批撤离的,因为教授有些其他的事情耽搁了两天。本来就安静的庄园变得更加诡异,被锁起来的半栋楼,越来越多的医生。彼得心里清楚,这里很快会被变成其它的场所,做着一些战争年代才被允许的,不人道的事情。


  其实他偷偷去锁起来的那边看过,而且被人逮个正着。黑暗里他拿着一根蜡烛,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的男孩差点把彼得吓出尖叫。是那位泰勒教授带来的男孩,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是位贵族,哪怕已经落魄。


  柯林斯——那个男孩——面无表情地质问他来这里做什么。然而他却在彼得回答之前迈开了脚步,“算了,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跟着我,别出声。”男孩眼里丝毫不掩藏他的捉弄,然而旺盛的好奇心燃烧着彼得的理智,他们从外面绕了过去。彼得不敢发出声音惊扰别人,但是又甩不开他的手。对方的手就像火钳一样,手心滚烫还又牢牢地抓住他。


  柯林斯带着他来到一扇小门,向看守出示了自己的通行证,对方点了点头为他们开了门。


  “你哪里来的通行证?”彼得压低嗓音。


  柯林斯看了他一眼,嘲笑了一声,“如果你也有个没落的贵族老妈和一个想进入上流社会的父亲,你就知道钱和地位有多大用处了。”


  彼得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看见了这辈子最恐怖的画面。


  和他们实验室一样格局的房间被做成手术室,无影灯惨白的灯光从铁门上的小窗透出。


  里面正在做手术。


  手术台上的男人前额被打开,两名医生正在把他的额叶去除。但他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这是一个真的精神病人。


  这还远远没有结束,柯林斯拉着他向前走,彼得觉得自己每一步走下去都是深渊。


  下一个房间是审问室,里面没有座椅,没有桌子,只有一个人坐在地上,抱着头,埋进膝盖里。他头顶上是一盏亮得刺眼的灯。


  “他是德方的间谍,不吃不喝被关了三天,如果再不开口就要考虑给他注射药物了。”柯林斯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说早餐吃什么一样平常。“很快他就会变成下面这样。”


  又是一个房间。然而这次里面的人被绑在椅子上,他扭动着被束缚住的身体哭喊着,眼泪鼻涕不受控地流了一脸,嘴边甚至还有白沫吐出来。彼得听不见审讯人在问什么,但从他的口型能看出来,同一个问题不厌其烦地问无数遍,直到他们得到真正的答案。


  “学化学的人都很了解这些吧?”


  那天晚上彼得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但是脑海里一直是被剖开的额头,刺眼的吊灯,还有歇斯底里哭泣的男人。


  他没有睡多久,生物钟就迫使他起床。或许是他的脸色实在难看,斯塔克教授忍不住问他发生了什么。


  “如果药物被用来伤害别人,那它们还有被研究的价值吗?”彼得听见自己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


  教授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细菌在显微镜下很漂亮,但它却对人类做丑陋的事。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人去了解它们,世界或许变的更可怕。”


  彼得张了张嘴,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教授打断,“你不能因为它会伤害到别人,就阻止它治愈别人的能力。”


  彼得紧皱的眉头终于打开,他安慰着自己,教授说的没错,当初研制出这些药物的人并非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在后来被人扭曲了用意而已。


  


  “我们要去哪。教授?”彼得弯腰登上直升机,斯塔克拉了他一把,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


  “新墨西哥州。”


  和彼得一个办公室的莱斯利并没有和他们飞往同一个地方,彼得看着红发男孩登上的飞机飞往了另一方向。


  “他们是去哪儿,教授?”


  “田纳西州,那有个同位素分离厂。”斯塔克戴着墨镜,彼得看不到他的眼神,他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下位置,“那柯林斯也是去那边?”


  斯塔克盯着他看了会,突然摘下墨镜来,锐利的视线直射彼得,“我警告过你收起你的好奇心。”


  他看着彼得咬住了嘴唇,面色发白,语气放缓了些,“柯林斯遭遇车撞身亡,遗体已经被送回了家里。”


  “……怎么可能?那里谁还能开车撞他?”说完彼得突然明白过来,他脸上连最后一点一点血色都没了,恐怕当初被撞死的应该是两个人。


  “我危机当头拉了你一把,才让车没有撞到你的身上。”斯塔克沉声说道,他希望彼得能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记到脑中。


  “抱歉,谢谢。”彼得松开了下唇,那里已经被咬出了明显的齿痕。


  “新墨西哥州那边车也很多。”斯塔克带着警告意味地说了一句,把墨镜重新戴上开始补眠。


  下了飞机后,斯塔克转头寻找海默,男人的大烟斗在一下飞机时就点了起来,在人群中异常显眼。


  “海默先生,明天我会出发联系G上校。”


  海默紧锁的眉头看到斯塔克时舒展开来,“怎么不用电报?”


  斯塔克摇摇头,“这里不是自己的人。”


  海默脸色有点难看,“大家都反对实验室军事化。”


  “我知道,这次我去就是为了这个。”


  海默深吸一口烟,“我要保证学术自由,这是我在最初就向大家承诺的。”


  彼得想起了新年初始那段日子,军队驻扎,开始与科学家们抢夺起实验的话语权,那时他几乎以为这个计划要完了,然而没想到他们竟然撑了下来。


  “谢谢。”


  “没什么,我说过这些我会做好,您的主要任务就是带领大家一起尽早完成任务,不是吗?”他下压的嘴角终于松动,“顺便,我不在的日子里,麻烦您照顾我的学生。”


  彼得突然被点到名字,海默的眼神落到他身上来,他不由得站直了身子,好在海默只是记好了他的样子就转过头去,不然他一定会紧张到手抖。


  “快跟上来,彼得。”斯塔克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喊他。


  彼得回过神,拎着自己的小皮箱追上去。


  1943年春,又一段旅程开始了。


  


  亲爱的梅姨:


  近来身体怎么样?距离我上次给你寄信好像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工作有点忙,我现在正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写下这些话,不过我还是会按时睡觉的,毕竟明早还要起来工作。


  斯塔克教授对我很好,虽然他总是看上去不冷不淡的,但实际上他是个好人,你见到他一定会喜欢的,他甚至邀请我工作结束后去他的别墅小住。我还从来没用住过别墅,我是说,我们的房子也很好,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富人的生活,尤其是这么一个绅士又博学的教授,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也是件好事,毕竟在未来的路上有良师相伴可以避免许多问题,不是吗?


                                爱你的彼得


  彼得把信叠好放起来,准备明天寄出去。最近他胆子变得越来越大,有时候甚至会和教授顶嘴起来。


  “我真不明白这么简单的计算你为什么会出错,我养的狗都可以给我一个正确答案。”


  彼得装作惊讶地模样,“所以教授您的狗在哪里?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它?”


  斯塔克不悦,“我会找到的,谢谢提醒。”


  每当这个时候彼得就会很开心,好像在这无尽的计算中终于找到了点乐趣。


  彼得熄灭了灯沉沉的睡去,然而他一觉醒来却发现事情突然变得糟糕起来。


  他不在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四周都是水泥墙的房间,他就躺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台子上。


  他的头有些疼,抱着腿坐了很久还觉得缓不过来。房间的铁门终于被打开,是斯塔克走了进来。


  “教授!”


  斯塔克一向整洁的衣服看上去乱糟糟的,他身上甚至还有浓浓的烟草气息。


  彼得闭上嘴,安静地等他开口。


  “彼得。”


  男孩的心提了上来。


  斯塔克想了很久不知道如何开始这个话题,只能哀伤地说,“同性恋是犯法的。”


  彼得愣住,“什么意思?”


  斯塔克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信纸,彼得直觉那是自己过去寄出的信件。


  “这是原件,你寄出去的都是模仿你笔迹的复件。”


  “他们认为分析了你的心理,觉得你正在爱上我。”斯塔克沉默了会,“不过最后为你进行鉴定的医生是我的人。”


  “这不是真的。”


  “很抱歉彼得,他们对你采取了一些特殊手段。”


  彼得摇摇头,他什么都没察觉到,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暴露了吗?


  “你的档案上没有留下记录,比起心理分析,他们更相信药物。”


  彼得不知道自己在被注射药物后说了什么,他盯着自己手背上的针眼发呆,过了会才小声地问道,“你会讨厌我吗教授?”


  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脆弱,斯塔克不忍地摸上他的头发,“我不会讨厌你。”


  “但我的生命不属于我自己。”


  彼得紧闭着双眼。


  


  那天的事情无人知晓,研究武器的事情还在继续,彼得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但他可悲的发现,自己体内的多巴胺像是被激活了一样,疯狂地工作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斯塔克,或许这就是预判。


  他们是对的。


  他不太敢和斯塔克说话,他还没有成熟到可以掌控自己情绪的地步。


  好在日复一日的大量计算让他也没时间和教授搭话,每天更多的对话无非是询问进程。然而就这样无趣的聊天都能让彼得越陷越深。


  斯德哥尔摩。


  一定是在这里被非人的奴役所产生的幻觉。


  彼得掐了自己一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他转角就遇到了斯塔克。


  “教授。”


  斯塔克趴在围栏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楼下的一个个计算室,他无意和彼得聊天,只是漠然的点点头。


  彼得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站到了他身边,“您在看什么?”


  “计算。”斯塔克叹出一口气,“进展太慢了。”


  “算了,这些都是海默把握才对。”斯塔克看了他一眼,“你出来做什么?”


  “我……上厕所。”


  斯塔克点了点头,“去吧,还有很多工作。”说完他进了办公室。


  彼得又看了一眼楼下的计算室,转身往海默的办公室走去。


  第二天,一条小道消息在被传播开来,整个实验室的人突然都突然有了干劲——他们不是在做枯燥的计算工作,他们是在研发一种大型武器,这是在提早结束战争!


  斯塔克沉着脸坐在海默的办公室里,旁边是低着头的彼得。


  “是我同意的。”海默率先开口。


  “是的,也是你当初决定做保密工作。”斯塔克讽刺道。


  彼得的头垂得更低了。


  “是的,不过我想现在的情况利大于弊。”海默的脸藏在烟雾后面,“或许最初就让大家知道的话,现在计划就快完成了。”


  “人们需要一点刺激。”


  “我怕刺激太大惹来麻烦。”斯塔克瞥了一眼彼得,“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为你们解决这些了。”


  海默难得有了笑意,彼得也终于松了口气。


  


  彼得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外面世界的消息,他现在的生活里只留下两样,计算和斯塔克。当他每天中午吃饭时听广播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国家一个接一个投降,一批又一批的人死去。


  然而这都不能摧垮他的意志,计划进程推进的好消息不断传来,计算已接近尾声,第一批浓缩铀235也生产了出来。他翻着日历,大概离自己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但他没想到最后的模拟却一次次失败。


  失望的情绪开始在实验室里蔓延,几千人的努力似乎一夜间成了无用的废纸。


  彼得打算去找斯塔克聊聊,他想知道究竟问题出在了哪里。


  办公室的门推开,里面并没有斯塔克的身影。


  彼得本来想走,却突然发现了桌子上文件下藏着的一份档案,在右上角标了【毁】字样。


  他犹豫了会还是把档案拿了出来,表皮上什么标题都没有标注,于是他拆开了档案袋,把里面的内容拿了出来。


  那是一份计算结果。


  他盯着结果看了一会,有些不敢置信地坐下,拿起笔来开始演算。


  等到他演算完一遍,他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一份可实行的结果。


  但为什么模拟却失败了?


  彼得还在震惊中,他浑身发冷,说实在的他不愿意去怀疑一个与自己相依为伴的人,但这实在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


  “彼得?”斯塔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彼得猛地抬起头来。


  “你看到了?”


  彼得缓慢地点点头,他不敢错过斯塔克脸上任何的表情。


  斯塔克沉默了会,把桌上彼得弄得乱糟糟的文件收好,放回档案袋里。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但是先听我说。”


  他深吸一口气,“我和海默先生对这种武器投入使用的后果进行了预估。”


  “这不是我们能承受的死亡,我们在变成死神。”


  “所以你们篡改了数据?”彼得难以置信,“教授,您知道这对世界有多重要吗?外面每天都在死人,永远不知道明天投降的国家会是哪一个。”


  斯塔克沉默不语。


  “教授,您还记得我问过您的问题吗?”


  斯塔克以眼神示意他你问过很多。


  “药物的使用是看人的意志。我们能决定它用于何处。”


  斯塔克摇摇头,“我们只是制造它的人,真正的使用权在上面。”


  “我们每个人都希望战争结束。”


  彼得恳求地看向他,“请不要忘了我们最初的目的。”


  “愿天佑美利坚。”斯塔克放弃地闭上了双眼。


  几天后,有人发现了计算结果中的一项数据失误,在经过修改后,模拟顺利成功。


  每个人都高兴疯了,彼得激动地和同事们拥抱,但他越过人群,发现斯塔克并不是很开心。


  模拟成功后很快就要实弹实验,地点最终定在了沙漠深处。


  当那朵蘑菇云在天空中炸开后,所有人都安静了,没有想象中的欢呼雀跃,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彼得的心不断下坠着,他终于懂了斯塔克那句话的含义。


  他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参与这项计划的每个人,手上都将沾满鲜血。


  但计划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后续的试爆在众人的沉默中成功。


  1945年8月6日和9日,美国分别在日本的广岛和长崎投下了原子弹。日本天皇于15日宣布无条件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


  上帝最终站在了正义的一边。


  在美国群众热烈庆祝战争结束时,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的众人却逐渐开始分裂。


  本来政见不合的人,在战后突然与他们划分了阵营。泰勒在又一次申请制造氢弹被拒后发难,指责在实验过程中海默及斯塔克支持共产主义,阻挠氢弹的制造。上面的人很快把目光放到了他们身上。海默和斯塔克准备接受审查。


  彼得这几年也懂了接受审查是件多么摧残身心的事情,在斯塔克离开实验室之前他叫住了他。


  “教授,您的围巾!”


  斯塔克呼出一口气,12月的天迅速地把气凝结成水雾,他看了眼彼得,“谢谢,拿过来吧。”门外负责押送的士兵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俩的动作。


  彼得绕过他伸出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围在脖子上,“愿上帝保佑您。”他小声地说道。


  斯塔克轻轻地笑了下,把头紧贴在彼得的额头上。


  “您……不是说同性恋犯法……”彼得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躲开。


  斯塔克直起身子来,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回学校等我。”


  斯塔克就这么被带走了。他要接受三个月的审查。


  实验室的人员就这么被解散了,彼得也回到了家中,他看着老了些的梅姨忍住了眼泪,“您还是那么漂亮。”


  梅姨亲了他一口,“工作终于结束了对吗?”


  “对,不过我还没毕业。”彼得想,教授几年前答应我的事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然而等他回了学校就发现他的处境有些糟糕,斯塔克被学校除名了,他答应过的学分自然就失效,他现在需要在规定时间内把所有的学分都补上。


  “你是说有个姓斯塔克的教授说你这两年的学分全满?”新来的教学秘书并没有听过斯塔克,她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不信任。


  “是的,按理说我可以毕业了。”


  “当然可以,你比学校里最高年级的学生还要大一岁。不过我这里没有任何证明能够让你毕业,所以你要修够学分才能从这里滚蛋。”


  “或者你告诉我你这两年在做什么课题?我可以联系你的负责人。”秘书推了推眼镜。


  彼得无话可说,负责人都在监狱里。


  不过这样一来他也有了事做,他一边修学分一边联系着爱因斯坦先生,与其他的158位科学家一起抗议对两人的审讯。


  但三个月审查并不能避免,最后上面决定对两人进行安全听证会。听证会进行了四周,尽管在听证会上作证的大多数科学家都指出因对核政策持不同意见而受审是对于民主的基本原则的践踏,真正的国家安全必须建立在对像奥本海默这样的知识精英的信任和使用上,而审查的结果也没有发现两人对国家有过不忠诚的行为,但最终组委会还是决定剥夺两人的从政权利。


  对此斯塔克不置可否。


  “我原本就是经商的。”


  听证会结束的那天下午彼得在门外等了许久,最后大门打开的瞬间他几乎要不能呼吸。然而斯塔克面上轻松得很,他像只是出去旅游了一样,除了面容有些消瘦憔悴,看上去竟然没什么特殊。


  “最近过得怎么样?”


  “嗯,有点难,课太多了……”


  “真是巧,我也有点难,丢了工作也帮不了你。”


  彼得快步跟上,脑力飞快地转着想些安慰的话。


  然而斯塔克却突然停下身来对他说,“人生真是太多苦难了,不是吗?鉴于我要回去继承家产,你有没有兴趣来参观下我的豪宅?”


  彼得脑子里的话突然卡了壳,不过还好他反应快地点了点头。


  斯塔克摆出贵族的礼节邀请他坐上自己的车,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冷酷司机载着两人绝尘而去。


  未来的日子对于他们这些“被解聘”的科学家们充满了苦难。


  但日子还在继续,我们的相会是为了分手,我们的欢宴是为了留言,让那苦难的暗流,温暖生活的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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